第三卷 第159章 试拂铁衣霜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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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106 www.88106.info)    一望无垠的苍穹,满天星斗像舀了一瓢碎银沙,随意挥洒,点缀在漆黑的天幕上,繁星闪烁,夜幕之下的长安街道空旷,寂静,除了脚步行走发出的声音外,再无其他。

    幽阙心觉气氛太过僵硬,便生了心思与岳思孝主动攀谈,又详细询问了他的出身,经历等等。

    幽阙拱手道:“没想到岳都尉竟有如此经历,家中世代从商,自己却入伍报国,此种胸怀实令本王佩服!”

    岳思孝面有愧色,急忙拱手道:“不敢不敢!只因臣自小就不喜诗书,成年后又对家族生意全无兴趣,索性投身戎伍,希望能凭着一身本领挣点军功。”

    就见幽阙点头称赞:“这是好事!再说那日打马毬,你的身手确实不错!本王相信,将来岳都尉必能筑就一份大业!”

    岳思孝在军中打拼多年也只做到一个小小的城门校尉,从未被人看重,难得幽阙青眼有加,不油产生一种相逢恨晚之感,由衷道:“思孝不才承蒙王爷知遇之恩!请受思孝一拜!”

    “岳都尉不必如此!快请起!”幽阙双手微抬示意岳思孝不必郑重其事,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

    岳思孝似乎也想到什么,开口道:“依王爷所言,方才与您交手的黑衣人不止一人?”

    幽阙敛容点头道:“没错,其中一人唤第二个人大哥,如此看来,刺杀一事并非一人所为。这也恰好解释了为什么第一起案子里有四个人在几乎同样的时辰里被杀。”

    岳思孝脸上渐笼罩一层深邃复杂的表情,双眼沉思,反而没有注意到幽阙眼底飞快掠过一抹异色,半晌才开口道:“王爷放心!不管这凶手是不是一个人,臣都会下令命士兵严加巡逻,一旦发现有人行凶,必定捉拿归案!”

    那人既然能和幽阙打个平手,武功自然不是泛泛,幽阙细心叮嘱岳思孝让他不要鲁莽行事,倘若发现凶手行踪务必第一时间通知他。

    路过永安渠附近,一处院落的高墙忽而掠过黑影,幽阙察觉到后立即大喝一声,身形一展,如临波戏水一苇渡江直扑那人。

    突然冒出的蒙面人并没有料到自己会被人发现,急忙闪身躲避,与幽阙几番交手,身上的布裹难免引起幽阙注意,手指翻飞,弯曲成爪,立即朝那人头顶罩下。

    这蒙面人显然不是幽阙的对手,很快就被他锁住双手双脚,连身上的布裹也被抢了去。

    不过这个东西似乎对蒙面人极其重要,看见被人抢走就拼了命般反抗,想要重新夺回。

    幽阙忍不住冷哼一声,身子在地面上一仰一退,一个倒踢紫金冠翻身而起,在半空中与那人拆解几招后,又飞脚连踢十数脚。每一脚都狠狠正中蒙面人的胸膛,快如闪电,简直是想逃都逃不过。

    蒙面人眼看无望,干脆双眼一闭顺着这股力道直直下坠,落入水中后再借水遁躲开追捕。

    岳思孝见此正想派人下去捞人,幽阙飘到落地,在他身边,抬手制止道:“不必去追!他并不是那杀人凶徒,何况水深夜暗,你即便派人下去也是徒劳。”

    说完,目光放低,将视线投射在从蒙面人手中抢来的布裹上。

    “王爷这!”岳思孝也将注意力转移到那个布裹,一时也摸不透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身边几名士兵将火把凑成圈,好让幽阙就着火光看清里面的东西,没想到,结果却出乎所有人预料,那里面竟然是一个男人的头颅!

    “这——王爷,这!”岳思孝哑然,脸上半是惊恐,半是愕然。

    早上七情楼才出了一具无头男尸,到晚上,幽阙先是与疑似真凶的人交手,再偶遇一名蒙面人,恰好从他手中抢下一颗不知名的头颅。

    那么这个头颅是否属于那具无头男尸的,还是说京城里又出了一桩无头悬案?

    整件事情已经开始变得扑朔迷离,难以预知,幽阙盯着手上的头颅陷入沉思,心中计较片刻后,才将布裹重新包好。

    转头对岳思孝道:“我这就把头颅带到殓房,交给仵作检验,若是伤口与那具无头男尸符合,这件事就更加有意思了……”

    不过在他心里早已笃定这个头颅就是属于那具男尸!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第一个看到结果。但是……这个和他交手的蒙面人又是谁?他为什么会有这个头颅?行事躲躲藏藏掩人耳目,带着头颅是想要去哪?

    带着这一系列疑问,幽阙意识到自己的时间不多,心急如焚,急忙和岳思孝告别后就匆匆赶到京兆府衙门。

    彼时天色初明,宋倪还在房中睡觉就被人唤醒,称安王已经在大堂等候。

    要知道,昨夜他也是看了一夜卷宗,上床刚合眼没多久就无端被人搅扰,满肚子火正欲爆发忽然听闻这个消息,登时睡意全消!急忙起身穿衣。

    待他赶至大堂,看到幽阙带来的头颅时,心尖狠狠一震,犹如洪水汹涌而过,魂-魄离体,四肢百骸充满前所未有的冷意。

    所幸头颅斩下来的时间不长,加之气温尚低,并没有让其腐败的难辨相貌,经过宋倪的仔细辨认,竟惊讶的叫出声:“这,这是工部尚书王承,王大人!”

    查了半天被杀者竟然是当朝尚书,朝廷大员,此事已非同小可,宋倪立即派人去尚书府叫人,几番辨别终于结论确凿。那王夫人先前离府回娘家小住半月,直到两日前才归,来到衙门看到自家夫君的尸首,顿时又气又悲,几度昏厥,管家见事情瞒不住也只好全盘托出。

    原来这位尚书夫人是出了名的妒妇,不许夫君纳妾养妓,碍于妻子娘家又甚是厉害,王承便一直老实本分,不敢招惹,可不知怎的,前不久他偏偏迷上七情楼里一个还未挂牌接客的雏儿,景德碍于官家权势,折中替他想了个办法,将那女子放在后院,又在旁边开一小门供王承来去。

    两人就这么私会一月有余,直至王夫人提出要回娘家小住一段时间,王承嘴上不说,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往七情楼跑的次数顿时成倍,夜不归宿也是常事,管家不以为意,一直小心替他遮掩,岂知这回他是遭逢变故!

    幽阙了解故事原委后顿觉哭笑不得,先派人将王夫人送到内堂安顿,稍后仵作送来的验尸报告也佐证无头男尸的确是王承无疑,证据确凿之下,他内心难免嘀咕,一朝尚书因为藏妓被杀,捅漏出去终归不太好听。

    但是此事已闹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若不能将整桩事件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恐怕也难以服众。

    宋倪也是想到这点,眉心紧皱,转身向幽阙请示道:“王爷,这事该如何是好?”

    幽阙目光微冷,眼神眉梢又透着几分疲倦,淡淡道:“本王不过是奉旨协助,大人若有何想法只管做便是,何必事事询问于我?”

    看他这态度,像是打定主意袖手旁观,坚决不入圈套。如此一来,宋倪可就没了办法,更无法向宁国舅交代,忍不住暗自苦恼,思索对策。

    岂料幽阙却朝天打了一个阿欠,佯装困顿迅速往外走:“本王累了,忙活一晚上总算查到尸首身份……至于剩下的事情,相信以宋大人之能定可以查个水落石出!留步!”

    “王爷……”宋倪眼看着幽阙离开却无法阻拦,胸口溢出一缕长长浊气。

    他在原地呆了片刻后立即掉头进里屋更衣,乘车出府,而马车行事的方向恰是皇城。

    啪——

    麟德殿内拍案之声骤然惊起,让人震聋发聩,宋倪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身边的文相,只见他嘴上没说什么,眼角眉梢却有细微颤动。

    要知道,在这六部之中文派最稳固的后盾就是工部,王承横死,工部必定得换人主事。按照盛帝的想法,他绝对不会再让文派的人接手,那么宁国舅又是否能抢到这块肥肉呢?

    所以正因为如此,宋倪才敢进宫当着文相面亲口说出,他倒要看看这一回文相该如何化解?

    盛帝脑子里想的全是官员狎妓被杀的丑闻,心道此事一旦传扬出去,指不定百姓们会如何议论?忍不住将目光锁向文相,怒不可遏道:“文相,你身为百官之首,就是这么带领他们的?哼!出现这等丑事叫朕如何收场!”

    “皇上息怒!都是老臣的错!”文相立刻双腿跪下,拱手请罪,“是老臣没有尽到统领之责,皇上您若要责罚,尽管罚臣就是!”

    “哼!一句没有尽到统领之责,就让朕白白损失一个工部尚书!”盛帝斜睨着眼,咬牙切齿的说,“朕早有明令,入朝为官者,无论品级大小,皆不可狎妓聚赌,可他!居然把朕的话都听进狗肚子里!私会了这么长时间,难道你们就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嗯?”

    “皇上息怒!臣等有罪!”顿时殿中所有在场官员除宋倪外全都跪在地上请罪。

    可盛帝仍然没有气消的意思,冷锐似剑芒的眼锋来回巡视,隐有雷霆之相。

    朝廷里什么风气他其实十分明白,只是长此以往,江山稳固该从何谈起?或许锦兮说的没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自己徐徐图之这么多年都没有什么改观,加上还有宁文渊在旁窥测,一着不慎随时会被人趁虚而入。

    也许,真的到下定决心的时候了!

    “安陆速速拟旨,王承品行不端,罔顾圣听,虽不幸遭难但全属咎由自取,朕甚是震怒!下旨清查城内大小所有暗娼赌馆,一经发现有官员出入,立即打入大牢,降职查办!”

    盛帝眼神冰寒,语调漠如沉钟如同北地吹来的朔风,回旋荡漾在麟德殿的上空,顿时殿内气压无比迫人。

    “第二、文怀遽身为一朝宰相,百官之首,此事难免有失职之罪,罚俸三月,在家闭门思过。”

    “第三、王承已死,工部却不可一日无主,你等需尽快拟备人选,三日后朕要看到答案!”

    “是!臣等遵命!”百官闻言立即拱手行礼,无一人敢提出异议。

    见此,盛帝脸色才稍缓,语调依旧平稳,掷地有声,“宋倪,那凶徒一而再再而三在城内杀人,甚至盯上了朝廷命官,实在目无王法,胆大包天!此事影响恶劣,朕命你尽早侦破此案,否则提头来见!”

    宋倪不禁暗吸了口气,拱手一躬,行礼道:“是!臣谨遵圣命!”

    自从那日盛帝发了好大一通火后,文相就此闭门自省,以避锋芒,其党羽也一律禁言慎行,哪怕是当朝辩论也尽量和裴派避免发生冲突,一时裴派之人扬眉吐气,心里好不畅快。

    可惜这里面宋倪除外。

    接连几日都在城中陆续发现不同死者,贩夫走卒,商贩巨富,身份、经历各不相同,死状却惊人相似,顿时城中谣言滋生,百姓不安,上下一片惶恐。就连巡防营的心里也窝着火,都尉岳思孝更是加派双倍兵力在城中布控。

    ……

    而此时已经暂不营业的七情楼里,在二楼的一所房间,白莹夕倏然跪在地上,埋首请罪道:“公子!都是我的错!您要罚就尽管罚我吧!”

    景德此刻背对着她,在窗户面前向远处眺望,眼底浮动暗幽明灭的光,“莹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莹夕垂下眼睫,浓黑细长的睫毛像翻飞的两只蝴蝶停留在她脸上,叫人心生怜意,“公子!都是莹夕不好!王承被杀那晚,我虽最先得到消息,却怪下人不懂事,嚷的全楼人都知道。不得已,莹夕这才想出割首之计,再趁夜色将头颅带到城外偷偷埋掉。原以为只要没有人发现死者身份,日后即便查出真凶也不会有人联想到他与您的关系。岂料——公子,都是莹夕害了您!请您重重责罚!”

    景德慢慢转过身,阳光交错透过轩窗洒在他的肩岸头顶,白皙脸庞犹如玉雕,吊烧凤眼却蒙上一层阴霾,益发显得他气质邪魅,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

    他冷而淡道:“莹夕,我曾经告诉过你,不要擅作主张!这件事情你的确错了!”

    “公子说的是!”若不是自己凭空生事,或许这件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偏偏派出的人居然这么凑巧遇到幽阙,还被他抢走了包袱,这才教王承的身份泄露。

    原本他死在七情楼,景德能有一百种说法替自己推脱,但这一次,他不得不选择按兵不动,等待幽阙下一步棋。

    静候局势,这样的被动永远不被景德所喜欢。

    他的双眼眯成一条直线,眸底跟着掠过一丝凌冽寒意,如此明显的不悦连一直没有抬头的白莹夕都能感受到,她牙齿咬住下唇,白纱下的双眸跟着溢出泪光,双手伏地道:“公子!都是莹夕的错!莹夕该死!”

    “唉……莹夕,你起来!”

    “公子!”

    景德拗不过白莹夕,浓厚寒意化为深长缠绵的叹息,躬下身亲自将人扶起,语气略有几分埋怨,苦恼:“你呀,这件事情并不全是你的错!你何苦如此!”

    白莹夕抬头,露出一双莹光泪目,甚是自责道:“自从那年我见到你,我就发誓要永远跟着你,陪伴你,替你排忧解难。可我——我没用!”

    景德伸手一把将她揽在胸口,温热的手掌来回抚摸她的后脑,就像安抚一个哭泣的孩童,柔声安慰道:“傻姑娘,你有什么好怕的!我说过,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不理你,你不用怕!什么都不用怕!”

    “景德!”有他这句话,白莹夕已经心满意足,整个胸口就像涂满了蜂蜜般甜蜜,以至于忍不住张开手环住他的后腰,忽略他背上肌肉一瞬的紧绷。

    “公子!”门外十分煞风景的响起一串敲门声,轻敲几下后便停手静候。

    景德松开白莹夕,拍拍她的肩膀后便往外走,伸手打开门。

    他问道:“何事?”

    门外小厮回答:“公子,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

    “嗯!”景德点头,随小厮离开往楼外走,看情形是要外出赴宴。88106 www.88106.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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