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望 鹤 亭(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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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106 www.88106.info)    黄海之滨的茫茫滩涂上,有一座望鹤亭,秋末至初春时节,游人可登亭向东眺望丹顶鹤凌空翔舞的俊逸姿影,聆听丹顶鹤清亮悠远的唱鸣之声。

    亭建在盐城丹顶鹤自然保护区的西端,为防台风暴雨,亭建成圆柱体,约两丈余高,顶呈伞状,檐分六角,微微翘起,宛如一群秀雅高洁的丹顶鹤振翅欲飞。亭西侧面南有一条水泥台阶,游人可拾级而上步入亭内。亭面直径约丈余,面东有一方窗,窗脚下立着一架望远镜,游人可透过镜筒,观赏几里地外连片的芦苇洼地里觅食嬉戏的丹顶鹤。

    每年的深秋时节,上弦月低挂于望鹤亭的檐角,静幽幽的月华裹携着第一场霜粉,泻白了盐城自然保护区里苇海金黄的头顶。凌晨,远在迢遥的北方、千里之外的西伯利亚、朝鲜、黑龙江的丹顶鹤家族,苍绿的尖喙撩开凛冽的朔风,铁硬的足杆蹬开冰冻的沼泽地,一只只仰举头颈发出响亮的鸣声,疾扇双翅,蹿上晨星闪烁的的窟窿,排着整齐的队列,沿着鄂霍次克海、日本海、渤海的海岸线南下,向着中国南方江苏盐城的黄海滩涂的越冬地,迁徙而来。

    红润的秋日几度跳出黄海翻卷的波涛,滚上碧澄澄的海空。望鹤亭下,清凉的秋风推起一层层金黄的苇浪,掀起阵阵飒飒震耳的响声,你登亭仰颈眯细双目向东北方的云空望去,一团团浮云象无数朵洁白蓬松的芦花织就,顺着秋风的指尖缓缓地向南飘动。隐隐地渺渺地,在淡蓝的天穹深处,浮晃出一串白色的亮点,侧耳谛听,似听见一缕极细极轻的鹤鸣声传来。渐渐地,白点儿大了,显了,在明丽的秋阳映射下,浮晃出飘移的身段,扇扑的双翅。这便是丹顶鹤家族南迁的第一个队阵。它们沿着亚洲大陆东部的边缘、太平洋西岸的海岸线南下,日夜兼程,疾扇双翅,翱翔不停,汗水淋淋,终于飞临了黄海滩涂腹部的盐城丹顶鹤自然保护区上空,在九霄云上欢鸣一声,一只只敛紧双翅扎下头颈,宛若一串串银亮的镜片,撒向下方无边无垠、拍溅轰鸣的金黄苇浪,簌簌簌地落入暖热连片的滩涂洼地——苇塘、河汊、港湾,纷纷启开又饥又渴的尖喙,大口大口嘬食鲜鱼、嫩虾、河螺、蚬子,填饱长途迁徙飞行无比饥瘪的肚腹。

    旬日之间,一个个丹顶鹤家族,从迢遥北方结冰的沼泽地南徙而来,纷纷汇聚于望鹤亭东、辽阔无边而又十分温暖的滩涂水洼里,只见在湛蓝的海空之下,金黄的苇浪之上,一对对丹顶鹤漾翅斜飞,荡足旋舞,仰颈唱鸣,给漫长的寂静一夏的黄海滩涂,带来一阵阵撩人心目的舞波歌浪。每当此时,望鹤亭便热闹喧鸣起来,无数喜爱观赏长寿象征仙鹤珍禽

    ——丹顶鹤的游人,便从海外从都市联袂而至,纷纷登亭,放目观常亭东滩涂上数百只丹顶鹤凌空唱舞的诱人场景。

    追溯当年,望鹤亭前身是南京军区空军打靶场留下的一间破旧小屋,后来在此地基上新建了一座望鹤亭。盐城丹顶鹤自然保护区初建立时,南徙来此越冬的丹顶鹤仅有二百多只,仍属世界上濒临灭绝、被国家一级保护的珍禽。转眼间十几载过去,望鹤建成现在的模样,圆巧,厚实,壮硕,一如护鹤人扑实勤谨、辛苦耐劳的身影。自然保护区内,水苇温暖鱼虾丰足芦根甜润,在护鹤人的精心保护下,丹顶鹤逐年增多,最多年份已达一千多只,占世界野生丹顶鹤种群的百分之六十以上,成了世界上最大的海涂湿地型丹顶鹤自然保护区,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接纳为国际生物圈保护区网络成员,美国、英国、日本、澳大利亚等十几个国家的鸟类学家,纷纷来此考察,对自然保护区优良的生态环境,丹顶鹤种群逐年增长的速度,颇多称誉。

    转瞬严冬降临。望鹤亭的头顶盖上了厚厚一层霜雪。亭西的老海堤冻成了一条僵硬的蚯蚓。亭东的自然保护区里,金黄的苇海戴上了银白的雪冠,但在雪冠底下,无数枝金黄的芦杆撑立着倔犟的身段,一枝枝紧紧地搂抱起来,织成了一件温暖厚实的大氅,焐暖了丹顶鹤冻得瑟瑟颤摆的身段。芦苇根下,一方方水洼受到了细心的遮护,平晃起温暖的水波。朔风尖利的指爪,抓破苇海头顶的雪冠,碎裂的雪块纷纷跌入水波,眨眼间便被融噬。赤红的冬日,从黄海的波谷间升上来,望鹤亭头顶的积雪反射击起七彩的光晕。丹顶鹤们便从芦苇织就的大氅下钻出,伸出铁硬的足杆,步入一方方温暖的水洼,弯下细长脖颈,啄食鲜活的鱼虾、河螺、蚬子,啖足之后,周身发暖,热血呼呼呼地涨向每一支翅翎,一群群丹顶鹤便仰起刚健的脖颈,张开苍绿的尖喙,对着隆冬高远深邃的天穹,发出一阵阵欢愉嘹亮的鸣声,纷纷扇扑阔大的翅翼,一只接一只地飞跃于雪冠复盖的苇海之上,迎着冬日的晴光飞鸣旋舞。白茫茫的黄海滩涂上,丹顶鹤朱红色的头顶,仿佛飘起无数片暖玉荡开冷峭的朔风,旋起了一串串亮灿灿的流星雨。

    冬去春来,盐城自然保护区脱去芦苇金黄的大氅,换上芦尖嫩绿的裙衫,望鹤亭东的水洼、河汊里,南风拂煦,水波回暖,涟漪荡漾。丹顶鹤家族听见血液里无数代祖先的呼唤,将返回北方,飞向遥远的北方的芳香故巢,进行下一个生育季节的轮回,繁衍新的后代。一个晨曦初露的初春黎明,丹顶鹤族群的一个个家庭,它们互相招唤着鸣应着,一齐把足杆蹬离浅滩苇岸,一群接一群地飞出苇海,头鹤在前,它鹤随后,排开一支支整齐的队列,飞临望鹤亭北的一座坟茔头顶,口喙发出深情而又凄长的鸣声,向坟下长眠着的一位养鹤姑娘辞行。

    望鹤亭记得,十载之前,养鹤姑娘徐秀娟对丹顶鹤爱恋情深,从遥远北方的黑龙江扎龙自然保护区只身南下,追踪到丹顶鹤在南方的越冬地——盐城丹顶鹤自然保护区,住宿在望鹤亭下的鹤场小屋里。近几十年,地球上人口急速膨胀,丹顶鹤栖息的沼泽水洼,被四周的滩农大量侵占湿地,加之河流水泊污染日重,盗猎猖獗,丹顶鹤的栖息地愈缩愈小,生存环境无比恶劣,以致种群愈来愈稀,全世界仅幸存下几百只,已经濒临灭绝的危境。徐秀娟想用人工孵化,使丹顶鹤极度稀疏的种群能加快增长,把它们从生存的危岩边拉回。她便从黑龙江扎龙自然保护区携来三枚鹤卵,来到盐城自然保护区进行人工孵化,她日夜守护,终于孵化出三只鹤雏,分别取名丹丹、龙龙、莎莎,经过一个多月的精心喂养,鹤雏渐渐长大。但不久,丹丹触网龙龙生病相继死去,她强忍泪水更加细心地饲养守护莎莎。清晨,她把莎莎放飞进望鹤亭东的苇海里觅食;黄昏,她吹响口瞿口瞿哨音将莎莎唤回。有一天晚上,一只饲养的天鹅失踪,她忧心如焚怕被盗猎贼杀害,便拖着疲病的身体连夜去找,月黑风高迷了路,不幸沉入复堆河冰凉的水波,再也没能爬回岸上。人们感念她养鹤护天鹅献出年青生命的赤诚,将她的遗体火化后朝着北方故土,葬于望鹤亭北苇海里的一个小岛上,使她的魂魄能日夜聆听到丹顶鹤思念感激她的深长鸣声。

    从此,每当月白风清之夜,总见一个清丽的鹤影从幽静的苇海里飞起,久久地莹绕于望鹤亭的头顶,仰起脖颈向着北方故土——黑龙江扎龙自然保护区,发出无比深长的鸣声,呼唤北方远在千里之外的丹顶鹤同伴,早日返回南方盐城自然保护区滨海滩涂的越冬湿地。滩民们传说,这清丽的鹤影便是养鹤姑娘徐秀娟的精魂化就。

    黄海之滨,望鹤亭下,徐秀娟姑娘化为仙鹤的动人故事,岁岁年年被怀念她的滩民们传誉不息。她牺牲不久,人们感念她挽救濒临灭绝危境丹顶鹤的深长情怀,在自然保护区的庭院里为她立起了一座数米高的塑像,每当观鹤赏鹤的季节,四方游人总会在她的塑像下长久地浏览徘徊,为她献上一丛丛黄海滩涂上盛开的洁白、金黄的菊花,幽幽清香从她的纪念塑像下浮起,一缕缕地缭绕在望鹤亭的檐角,慢慢地逸向亭东丹顶鹤翔舞唱鸣的辽阔滩涂,飘向东方,掠过黄海的万顷金波,染香明月疏星弥漫了茫茫天宇。

    2017年9月16日修改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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