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 1 章布娃娃

(88106 www.88106.info)    我是一名老师。

    那天早晨，第一节铃声响起的时候，一名女同学跳楼了，从六层高的楼跳下，正巧落在了我的跟前。

    我的脚边。

    我认得她，她是我最喜欢，最看重的学生，乖巧，听话，成绩好，就是有点内向。

    我看到鲜血染红了一地，那双眼睛还一直死死的瞪着我，像极了死不瞑目，似乎，还有点仇恨？

    我害怕极了，以至于当场就脚软的坐到了地上，手上的书也散落一地。

    我看到另一个我看重的女同学急急忙忙的冲了过来，翻过“尸体”不停的喊着什么，嘴上还喃喃着她没死之类的话。

    “她已经死，死了……”我喃喃开口，害怕不已。

    她却特奇怪的道了句“她没死！”

    此时是上课时间，操场上的人并不多，除了那个女孩，我还听到楼上也有人在叫。

    五楼那里，一个女孩在喊：“她是自杀的！”

    “别管她！”

    然而她才刚刚喊完，便听她惊呼一声，从五楼的走廊上翻了下来。

    “啊……”

    “啪”的一声，摔到了我们跟前，手上还抓着一破旧不堪的布娃娃。

    鲜血再次溅红了一地。

    ——

    我是一个胆小的学生。

    心地善良，爱交朋友，却没人愿意跟我当朋友，因为我胆小，懦弱。

    但我依旧很渴望朋友。

    那天我唯一的朋友跳楼了，从六楼跳下来，正巧，当时我就站在不远处。

    我疯了一般冲到她旁边，想救她，想用学到的所有知识救她，可是忽然之间，我脑袋空空的，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救她。

    我只知道她还活着，抱着她的时候，她在我耳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有你这种朋友是我这辈子的耻辱！”

    为什么？为什么！

    我吼着问了无数句为什么，却看到她最喜欢的布娃娃，在此时掉到了一旁的血水上。

    旁边还躺着另一个整天欺负我们的女孩，同样死不瞑目。

    “她已经死，死了……”一旁的老师害怕的说，那是最看重我们的语文老师。

    “她没死。”

    我淡淡开口，因为她是布娃娃。

    ——

    我是一个混混痞女。

    平常逃课，打架，更喜欢欺负弱小！

    我们班上有个女孩特别胆小，打扮又土，又懦弱，偏偏成绩非常好，而且非常受老师看重！

    这让我非常不爽。

    更气人的是，她还不听我的话，连作业都不给我抄！

    于是我整天欺负她，打她。

    老师越看重她，我便越折磨她！

    和班上的同学一起折磨她！

    我发现她好像很喜欢布娃娃，天天都抱着一个又脏又丑的布娃娃。

    于是我灵光一闪，忽地就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那天早上，她又不给我抄作业了，我便马上抢了她的布娃娃，跑到空无一人六楼，将那布娃娃又踩又踹。

    直到它破烂不堪才慢慢停手。

    她追上来了，哭着让我还给她，说这是她妈妈给她留下唯一的东西。

    我心里不屑极了，都什么年代了，还妈妈送布娃娃的，笑死人了。

    于是我就跟她说你从这六楼跳下去啊，跳下去我就还给你，不然我把这个扔下去了！

    然后她便真跳了，毫不犹豫。

    我只是在开玩笑。

    她却跟我玩真的。

    我害怕极了，连忙跑到五楼，语无伦次地大喊她是自杀的。

    同时想将布娃娃，扔下还给她。

    可是正当我想扔掉那个布娃娃的时候，却怎么也甩不掉它了。

    甚至后来，还被它给“拉”了下去，摔下五楼。

    死不瞑目！

    ——

    我是我们班成绩最好，最受欺负的女孩。

    平常的时候，喝口水都会被笑。

    因为不会打扮，班上的同学都喊我土鳖，乡巴佬。

    放学回家书包上都是口香甜，答个问题坐下就坐到校徽，只要我痛的大叫，就总有人笑。

    久而久之，我便习惯了独来独往。

    独欢独笑，倒也渐渐习惯了不少。

    可是由于成绩上升，老师看重，班上的同学开始欺负的更加过份。

    我开始怨恨老师，怨恨同学，甚至怨恨我唯一的朋友。

    恨她为什么也那么懦弱，为什么都不帮我反抗！

    害的我要一直被欺负！

    于是我便将所有的温暖都寄托在了布娃娃身上。

    可是那些人，竟然连我的布娃娃都不放过。

    甚至还逼我跳楼！

    跳就跳！

    反正活着也没意思，反正。

    布娃娃会拉着她来给我陪葬！

    ——

    我是一个布娃娃。

    从小，就被一个女人送到了一个女孩手里。

    那个女孩没有爸爸，没有妈妈。

    对，她是个孤儿。

    我也是。

    人类的世界里有句话，或者说歌词。

    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她便是这世界上最美的小草。

    别的女孩捧着芭比娃娃，吃着糖果饼干的时候，她总是抱着脏不拉几的我躲在一旁偷看，然后偷偷流口水。

    她是小偷，经常偷一些人家扔掉的过期食品，傻傻的吃着，还会分一半给我。

    她是乞丐，一些别人不要的东西，总被她捡来，各种废物利用。

    偶尔她还会幻想很多很多。

    幻想她是老师，是好学生，是坏学生。

    偶尔也会被打的遍体鳞伤。

    然后躲到角落偷偷哭泣，紧紧的抱着我哭泣。

    她会在我面前痛哭流涕，然后诅咒那些欺负她的人，期待着我帮她报仇。

    于是我便帮她报仇了。

    那个整天欺负她看不起她的老师，被她吓到腿软了。

    那个整天打她的女孩也被我扔下楼了。

    她有好朋友了。

    可是却跟她一样胆小懦弱，她恨极了。

    于是，她就把我扔了。

    连着她自己，一起扔了。

    ——

    我是一个母亲。

    我的女儿出生起便被告知脑子有问题。

    于是我便将她送到了孤儿院。

    同时暗暗祈祷下一次能生个正常点的孩子。

    然而我却像被诅咒了一般，再也没有怀孕。

    或许是因为没有孩子。

    也或许是于心不忍。

    几年之后，我又将她接回了家。

    可她却是十分内向，从来都不跟我说话。

    意外的，她并没有表现出哪不正常。

    只是爱幻想。

    爱抱着一个破烂的布娃娃说话，总是自说自话。

    那好像是我送给她的，久的我都快忘了。

    我说送一个新的给她，她不要，便也就由着她了。

    我送她去了学校。

    意外的是，每次回家，她都伤痕累累。

    偶尔还会红肿着双眼，一脸的指甲痕。

    我知道，她在学校被欺负了。

    于是我准备去帮她讨回个公道。

    终究还是我的孩子啊。

    毕竟，我已经准备接受她了。

    然而当我赶到学校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一具尸体。

    准确的说，是临近死亡的她……

    她死之前，终于对我扯出了一个微笑。

    抱着我送给她的布娃娃。

    跟我说。

    “妈妈，我把她拖下来了呢。”

    “谁啊？”

    “她们啊？你看，老师开始看重我了，我有自己的好闺密了，那个整天欺负我的，也被布娃娃给拉下来了。”

    我泪流满面，轻轻点头。

    转身。

    却是一个人也没看到。

    “妈妈，我原谅你了。”

    ——

    我，只是我。

    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从懂事起，便被所有人嘲笑，脑子有问题，爱幻想。

    从小只有一个破旧不堪的布娃娃陪着我，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没有朋友。

    很小的时候，我最爱的便是公主与王子的故事，什么睡美人啊，白马王子啊，每天都在幻想，这些要是真的就好了。

    如果幻想能变成现实就好了。

    如果我也能被领养走就好了。

    如果每天都能吃饱就好了……

    某一天，她们跟我说，我妈妈来接我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妈妈”与我脑海里的妈妈相差太多了，我的妈妈不可能这么有钱。

    不可能这么漂亮！不可能这么温柔！

    因为这么好的妈妈，是不可能把我扔孤儿院的。

    她是我的假妈妈，虽然去了她的家，可我并不怎么相信她。

    她可以说只是领养我的啊。

    我一定会笑的比谁都灿烂。

    可是她说她是我的亲生妈妈。

    听到的时候，我只想哭。

    我不喜欢上学，因为老师很坏，整天说我脑子不正常，不爱读书。

    我想，要是她看重我就好了。

    我不喜欢上学，因为同学很坏，整天围在我周围，不停的打，骂，嘲笑。

    喊我傻子，唤我白痴。

    她们要是死了就好了。

    我好想有个朋友，哪怕和我一样，胆小懦弱，至少有个伴。

    我恨极了自己的懦弱。

    如果真有那样的朋友，或许我也会恨她。

    我真希望我的妈妈会内疚，特别是在看到我闭眼的时候，要是能泪流满面就更好了。

    这个世界好可怕。

    我从出生起，便注定了失败。

    失败的活着。

    我想我是不该存在的。

    于是我便抱着从小陪着我的布娃娃。

    跳楼了。

    生来，我便带着它。

    死去，亦是仅有它。

    仅仅只有它！

    好不甘心啊。

    最后幻想一次吧。

    我是老师，现在可看重我了。

    我是闺密，我终于有朋友了。

    我是坏人，欺负我的都死了。

    我是好学生，我的死是因为成绩太好，而不是被当傻子的。

    我是妈妈，回心转意的妈妈。

    会内疚，会泪流满面的妈妈。

    我是，布娃娃。

    可是。

    我只是我。

    悄悄死亡的我。

    谁也没有发现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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